※0329壹參肆陸1017※

壹‧我家也有Hidezo

傳聞這種東西就是這樣，來的快，去的也快。那天以後，有關中島家的傳聞似乎一夜之間就消匿了痕跡，太陽照樣地東升西降，商店街也恢復了往常的活力。不過對瀧澤秀明來說，他每天的例行工作除了上商店街串門子兼採買外，又更多加了一項：去探視他的新朋友。

「我出門了！」瀧澤秀明迅速地扒完他的晚餐，抓了外套騎著他的愛車，就這樣咻！一下又不見了蹤影。

今井翼靠在門邊看著幾天來一到晚上就匆匆忙忙跑出門的瀧澤秀明，心裡突然不是滋味了起來。「真是沒良心的傢伙，碗都沒洗人就不見了…」然後他哼哼兩聲，左搖右晃地拖著他的袖子回房間去了。

騎著車到了目的地，瀧澤秀明在不驚動左鄰右舍的情況下，小心翼翼地跨入中島家，輕輕地喊著。「波波、波波…」空氣裡小小的波動傳來，下一個瞬間，那隻有著長毛的大狗吐著粉紅色的舌頭興奮地搭搭搭迎了過來。

「好乖好乖！」揉著波吉的大臉瀧澤笑得好不開懷。

瀧澤秀明摟著波吉享受他那身長毛蓬鬆柔軟的觸感，哥倆好地肩搭著肩一起坐在院子裡仰頭看著星星，用只有他們之間才可以理解的語言做著無聲的溝通。

已經不屬於這個人間的波吉其實不應該繼續待在這裡，他會繼續存在於這個時空，在這個廢墟似的中島家裡，只有一個理由──只要他繼續守在這裡，那天出門以後告訴他要乖乖看家的小主人總有一天會回來。

只要他乖乖地看家，守護著這塊擁有所有美好回憶的地方，不讓家裡變成主人們不認識的模樣，小主人就不會找不到路，會像往常一樣，先是從路口傳來熟悉的引擎聲響，遠遠地是親愛的小主人、把拔、馬麻那甜蜜的氣息，然後是大家嘻嘻哈哈的談笑聲，最後會在他衝出家門之後，給他一個好緊好緊的溫暖擁抱。對他來說，他不過在大家出門以後不小心瞇了一下，等到醒過來的時候他所熟悉的地方已經變了模樣。但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著這裡，他怕一離開這裡，小主人就會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再也找不到他。所以他乖乖地聽話，待在家裡不亂跑。

偏偏卻有陌生人拿著一些他說不出名字的工具跑到家裡來敲敲打打，他很緊張，也很驚慌失措。於是守護家園的意念是如此地強烈，讓他從原本乖順的模樣，化成了保衛家園的戰士。一開始他只是恐懼，但是當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左等右等卻都不見主人家身影的失望加持下，最後卻膨脹成了巨大的怨念。超脫於原本時空的質變，讓他越來越相信自己的強大與無所不能。在他差點就要將這股怨恨延伸到所有不相干的人事物身上之時，瀧澤秀明與今井翼的出現，才讓他醒悟，原來一開始他所有的想望，從來就不是一個有可能會實現的未來。

儘管很多時候只要不知道的話日子還是可以過得很快活，而那段懷抱著虛無夢想的日子也的確是讓人如此地回味無窮，但是波吉最後還是接受了這個他已經死去的事實。只是他還是抱著那麼一點點的期望，他真的真的很想再見到那個他過去的小主人，那個總是會給他陽光般笑容的男孩子一面。

「哪，波波。我一直在打聽中島家搬到哪裡去了，可是都沒有消息耶…」瀧澤皺著眉頭，一手順著波吉的長毛，滿臉困惑地說著。

汪嗚，波吉低低地叫了一聲，只是尾音聽起來帶著些許的蒼涼。

「啊啊啊，你不要擔心啦！我一定會努力幫你繼續打聽的，你放心！」瀧澤見波吉消沉的模樣，連忙高聲地安慰加拍胸脯保證。

波吉蹭了蹭瀧澤的臉，表示感謝與理解。貼心的舉動讓瀧澤整顆心都揪了起來，於是骨子裡那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所謂仁義俠氣，但其實老是被今井翼稱為電視看太多愛管閒事的婆媽性格，瞬間又燃燒了起來。

「就這麼說定了！我明天再去街上幫你打聽！」瀧澤緊握著拳頭擺出了一個加油手勢，然後拍拍褲子站了起來。

「好了，我得走了。翼一個人在家裡不知道會胡思亂想甚麼，唉唉…那個傢伙啊，真的是沒了我就不行呢，哈哈哈。」瀧澤叉著腰仰頭笑得好不得意，一旁的波吉倒是默默地退了兩步。眼前這個人長得帥氣心地又善良的小哥甚麼都好，就是講到翼的時候怎麼看都覺得腦子不太正常，果然老天都是公平的，有一好就不會有二好。想起從前主人家老是掛在嘴邊的口頭禪，波吉在心裡深有同感地點著頭。

瀧澤在中島家門口拍了拍波吉的頭，然後跨上他的愛車揚長而去。波吉探頭看著瀧澤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拐出巷口不見了蹤影。他想起從前他也是這樣在主人家每天早上要上班上學的時候目送著他們出門。只是如今他身為波吉的一生已經結束了，這樣的場景已經是不可能再有的妄想。想到這裡，波吉突然很想很想再去走一遍從前小主人帶他去散步的路徑，欲望驅使著他，波吉就這樣咚咚咚地跑了出去。

拐過彎，他記得第一家有著紅磚色屋頂的房子裡面住的是一個老奶奶，因為家裡孩子都大了，只剩下奶奶一個人住在這裡，每次小主人帶著波吉經過的時候，奶奶都會很高興地出來跟他打招呼。再走個兩三間，那間有著白色大門的歐式洋房，家裡有著一隻個頭很小但是膽子卻很大的吉娃娃小姐，每當波吉經過的時候總會仰著頭站得直挺挺地像個公主似地，隔著一道落地窗頤指氣使地對著波吉大叫，波吉總是窩在小主人背後，頭痛地忍受著那高分貝的嘶吼。走得再遠一點，站在雜貨店門前的是總是板著一張臉，但卻會偷偷塞點甚麼零食點心給小主人跟他的面惡心善大媽。然後，眼前高聳的大門，是小主人就學的地方。

夜晚的校園總是讓人看起來格外地與眾不同，波吉站在大門口，抬頭看著緊緊拉上的鐵門。他記得自己曾經在操場上跟小主人一起追著足球，他到現在還是不太懂，為什麼大家老是不太喜歡那顆白白黑黑的足球，只要有人踢過來，他就要把它踢出去。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會把那顆球咬得遠遠地，藏在一個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對了，要藏在哪裡好呢…

「波波！」

正當波吉陷入自己回憶當中不可自拔的時候，一聲熟悉的叫喚嚇了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他好一大跳。他轉頭看像聲音的來源，不遠的那一端，竟然是才剛剛道別不久的瀧澤秀明。瀧澤一手牽著車，半張著嘴巴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看得波吉是一點也搞不懂為什麼瀧澤會那麼地驚訝。

瀧澤牽著車快步地走向波吉，瞪大了眼睛滿臉疑惑地開口，「波波，你怎麼會在這裡？」聞言，波吉翻了翻白眼，他突然可以領悟為什麼那個總是穿著和服像個漂亮傳統人偶的翼為什麼會對眼前的男人這麼地沒有耐性。

大哥，我有腳啊！我自己會走嘛！

心裡才閃過這個念頭，波吉馬上就發現了其中的弔詭之處。對，他有腳，他自己會走。可是他想起來，在他剛『醒來』怎麼找都找不到主人家的那段日子，他也曾經試著想要主動出門去尋找小主人們，可是不管他費多大的力氣，用多大的努力，怎麼樣就是出不了那道中島家的大門。

就在瀧澤與波吉面面相覷互相心裡亂混亂一把的時候，遠處又來了一個大嗓門。

「唷！小瀧，你也出來散步啊！」長瀨高舉著手向著瀧澤這邊打招呼，身邊伴著還是一整套的深色西裝，甚麼時候看都有條不紊的准一。

「長瀨大哥、岡田先生…」瀧澤愣愣地看著來人。

「小瀧自己出來散步啊？你們家翼呢？」長瀨的大手拍向瀧澤的肩頭，一旁的准一輕輕地對著瀧澤點頭致意。

瀧澤抓著頭，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長瀨聳聳肩表示不在意，然後很快地就被跟在瀧澤身旁的波吉給吸引了注意力。

「喔，好漂亮的古代牧羊犬啊！你們家現在開始養狗啦？」

瀧澤一聽更是嚇了好大一跳，心跳砰砰砰地加快了一倍不只，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睜大了眼睛看著長瀨對著波吉的大臉又搓又揉。

「長瀨你想錯了，翼怎麼可能會讓瀧澤養狗。」准一淡淡地開口。

「哈哈，說的也是。小瀧你可不要看人家長得漂亮就想拐回家養啊，你們家翼一定會氣到把你趕出去。」

准一看著長瀨玩著波吉不亦樂乎的模樣，也跟著蹲下身子淺淺地笑了。「不過這隻狗說不定跟瀧澤真的是有緣份喔，你看他的頭上…」說著，准一輕輕地撥開了波吉頭上的幾束長毛「看，這不是挺適合瀧澤的嗎？」

長瀨跟瀧澤湊上前去，只見兩個人默默地對看一眼，然後很快地長瀨就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真的。好適合喔，這隻狗註定是要給小瀧養的啦！」長瀨笑得歡快，對面的瀧澤倒是紅著臉彆扭得不知道該說些甚麼才好，就連准一也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

原來，在波吉的額頭上，竟然有著一個粉紅色的印記，畫得可是一個愛心，身上還生了一對小翅膀！

長瀨笑得肚子都痛了，倒是瀧澤站在一旁尷尬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雖然他和波吉也沒認識多久時間，不過他可從來都沒有注意過甚麼印記。而且被岡田先生這麼一提起，他看著看著越覺得那個粉紅色的印記顯眼，就算是埋在波吉的長毛裡，怎麼會自己一點也沒發現呢。

好一會，長瀨總算是止了笑聲，他站起身來拉過一旁的准一，然後拍拍瀧澤的肩頭「好啦，你自己自求多福吧，要是被翼趕出來，大哥還可以收留你。」

「長瀨大哥…」瀧澤無奈地看了長瀨一眼。

「我們先走啦，改天記得再來店裡找我聊天啊！」

送走了長瀨跟准一，瀧澤繼續跟眼前的波吉大眼瞪小眼。他一直以為波波是個地縛靈，不能離開束縛他的地方。他也以為波波是個靈體，有特殊體質的翼跟他自己另當別論，可是就連長瀨大哥跟岡田先生都有辦法看得到摸得到，那，眼前的波波到底是算甚麼，具像化的靈體？

瀧澤皺著眉頭雙手抱胸，眼前的發展超出了他的想像。想來想去，能夠解答他疑惑的也就只有翼了。瀧澤二話不多說，趕緊拖著波波回到他跟翼位在小斜坡上的家。

〈壹‧我家也有Hidezo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