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9壹參肆陸1017※

壹‧我家也有Hidezo

就在離現在不遠的幾個月前，一場無心的大火讓中島一家人在此長治久安的美好未來化為泡影。對中島家來說，這場大火損失的不只是有形的財產，更是為過去甜美的回憶蒙上了陰影。不幸中的大幸是，火災發生的當下中島全家快樂地出遊去了，所以當災難發生的時候，所有人都躲過了一劫。但儘管如此，他們還是失去了最忠實貼心的夥伴，那隻活潑又漂亮的古代牧羊犬，小主人最愛的寶貝─波吉。

中島家在悲劇過後草草地收拾行李離開了這個傷心地，儘管當初他們為這塊地方編織了許許多多美麗的夢想，但如今失去夥伴的傷痛卻讓他們不忍再回首。他們搬離了這個地方，準備展開新的生活，但那種對生命流逝的無力感，卻依然讓中島家沉溺在低氣壓中。相片裡與波吉感情最好的男孩經歷了好幾個失眠的夜晚，也曾經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對著手機裡好多好多波吉的相片發呆，甚至是悄悄地淚濕了枕頭。但是這一切的一切，驟然離開人世的波吉已經不會知曉了。

    …今井翼坐在瀧澤秀明不知道去哪裡找來的，一張看起來還沒有太糟糕的櫃子上，上面還細心地舖著瀧澤從身上脫下來的外套。他雙手抱著胸，拉長了一雙貓眼看著眼前似乎非常享受所謂『天倫之樂』，在滿是碎屑的土地上滾來滾去的瀧澤秀明與長毛大狗。

 「翼，你不要皺著一張臉嘛，其實波吉也很想跟你玩耶！」瀧澤秀明滿臉的真誠與歡快，在今井翼的眼裡看起來卻是一臉的幸災樂禍。他深深地皺起眉頭，然後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那隻受到瀧澤的鼓舞，慢慢朝他接近的一大團毛球。大毛球波吉被這麼一瞪，整個身體向後縮了一縮，一溜煙就往瀧澤秀明的身後躲。

「啊…翼你嚇到他了啦…」眼見天地一家親四海皆兄弟的如意算盤打不出響，瀧澤秀明只好頹喪地低著頭，安撫剛被死光掃射急著討安慰的大毛球。

這下今井翼可不高興了，他高高地挑起他的眉毛，但語氣卻是低了好幾度，「你是說我還得跟這隻到處惹事生非的笨狗道歉示好囉？」今井翼重重地哼了幾聲，隨即撇過頭忿忿地在心裡不知道罵了瀧澤秀明幾個回合。

「啊啊，我不是這個意思！」見今井翼氣得不輕，瀧澤秀明連忙起身揮舞著手解釋，就連剛剛還黏得如膠似漆的新朋友也顧不著了。

今井翼皺了皺鼻頭，看也不看手忙腳亂的瀧澤秀明一眼，甩著長長的袖子站了起來，「我要回去了！」

「翼、等等…等一下啦！」見今井翼轉身就要離開，瀧澤秀明連忙追上前去擋住他的去路。

「怎樣？你還想賴在這裡不走啊？」看著瀧澤秀明緊抓著他手臂的手，今井翼沒好氣地說道。

「翼…」瀧澤秀明喊翼名字的時候把尾巴拉得好長好長，聽得今井翼整個人都僵了起來，就像隻全身毛都站得直直的貓咪。

「你你你，你想要做甚麼？」今井翼無意識地仰著身體退後了半步，瀧澤秀明的手卻還是緊緊地拉著他的不放。

「我們帶波波回家好不好？」

波波？剛剛不是還說叫波吉的嗎？

今井翼抿著嘴角，掙扎地想從瀧澤秀明不知輕重的手裡脫身，頭還不住地用力左右擺動。

「翼，我們帶波波回家啦，他一個人在這裡好寂寞耶！」

「不要！」今井翼拖著瀧澤秀明不放的手往後退，卻連帶著瀧澤秀明也跟著前進了好幾步。

「翼…好啦…」身後就是無路可退的牆壁，今井翼瞪大了眼睛看著瀧澤秀明靠得越來越近的臉，那付長長的睫毛幾乎就要清晰可見。他忍不住緊閉著雙眼甩過頭去紅著臉大喊，「我們家裡只能有一隻狗！」

「咦？！」瀧澤秀明一愣，就這麼鬆開了手呆滯在當場。伸直了指頭對著自己，「…我、我嗎？」

話講得太快差點咬到自己舌頭的今井翼沒好氣地聳聳肩拉了拉零亂的衣襟，順便還調整了一下自己慌亂的氣息，「不是你還有誰！」

「咦？！可是我不是狗啊！」像是要證明自己般，瀧澤秀明一把把在一旁納涼納得好不愉快，一邊還在用前腳搔癢的波吉給抓了過來。捧著波吉的大臉偎在旁邊，瀧澤秀明認真地說道，「你看，我們長得一點都不像。」

今井翼緊緊握住拳頭忍住想要發作的衝動，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睜開眼睛面無表情地說道，「瀧澤秀明，你清醒一點吧。他可不是甚麼你路上看到可憐就可以隨便撿回家的流浪狗。他已經是不屬於這個時空的生物。」

翼冷冽的語氣頓時讓瀧澤已經準備好的長篇大論一下子都吞了回去，他默默地看著乖巧伏在他腳邊的波吉，原本放在波吉頭上的手也緩緩地收了回來。

「該屬於甚麼地方就該回到那裡去，如果他沒有在他該在的地方，那就一定有甚麼理由。」翼一步一步地走到波吉面前蹲下身子與之平視。「喂，小子。你知道你已經死了嗎？」

波吉伏著身體垂著頭，默默地向後退了兩步。

「別裝傻了，我知道你聽得懂。你‧已‧經‧死‧了。」

「翼…」看著翼毫不留情地步步相逼，即使知道翼這麼做是對的，但是看到波吉頹喪的模樣，也不免讓瀧澤於心不忍了起來。

「別護著他，他必須接受這個事實。」翼深邃的貓眼緊緊地鎖住波吉的一舉一動「喂，我說的話你都聽懂了嗎！」

翼清冷的語調跟銳利的眼神簡直就像是一把尖銳的利刃，直直地刺向波吉的心口，逼得他沒有任何招架的餘地。可能是翼逼急了，波吉弓起身子，豎直長毛，剛剛那付溫順可愛的樣子慢慢地退去，咧著陰森森的白牙，似乎又要變回初見面時那副凶猛陰狠的模樣。

見狀，翼伸出手掌置於波吉隨時就要衝上來的大臉前，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阻擋了波吉的行動，原本齜牙咧嘴的表情變得像是在隱忍甚麼痛楚般的扭曲。

「別白費力氣了，你知道你是傷不了我的。」翼收回手，加諸在波吉身上的阻礙也隨之消失。波吉往旁邊滾了幾圈，那隻以往總是充滿活力，有著漂亮長毛的忠厚大犬，如今脆弱得像是被拋棄似地縮在牆角。

他龐大的身軀微微顫抖著，不一會兒從喉頭的深處開始發出一聲又一聲低低的嗚吟。瀧澤抿著嘴唇，默默地走到波吉身旁，張開雙手環繞著他，然後趴下身體把自己埋在那一身柔軟的長毛裡。

翼低著頭默默地起身，背著月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他所有的情緒。他轉身半仰著頭看著窗外的月亮，然後默默地走回剛剛瀧澤幫他找到的櫃子坐下，低頭擺弄著自己的袖子不發一語。

「翼。」許久許久，瀧澤終於把頭從那團雪白的長毛中抬起。

「…嗯？」翼沒有抬頭，依舊看著自己的袖子。

「波波他向你道歉。」

「…嗯。」

「還說謝謝你讓他不至於繼續在自己創造的美夢中迷失自己。」

「嗯。」

「他知道他有該去的地方，但是他想要完成他最後的一個心願。」

「…嗯。」

「他想知道他的小主人，那個中島家的孩子現在過得好不好。只要看一眼就好，他就可以安心地離開了…」

「……」翼沒有說話，就連手裡擺弄袖子的動作也沒有一絲絲的停頓。等了許久，久到瀧澤幾乎就要放棄的時候，翼很輕很輕地「嗯。」了一聲。翼可能不會知道，在他那微乎極微的回應之後，瀧澤也在心裡悄悄地鬆了一口氣。瀧澤笑了笑，伸手拍拍趴在他腳邊的波吉，然後起身走到翼的面前，用力地把翼抱了個滿懷，接著把他依舊低垂的頭緊緊埋進自己的胸膛。

「這是我要謝謝你的。」瀧澤把下巴擱在翼的頭上不住地磨蹭，細軟的頭髮撓著他的臉，一點點刺刺癢癢的感覺，讓他突然覺得整個人都暖了起來。

翼動了動身子，仰頭看著瀧澤那雙滿滿映著自己的帶笑眼眸，愣愣地對看了幾秒，翼突然掙扎了起來，毫不客氣地一下子把瀧澤推了個老遠，翼高高地昂起下巴，「少肉麻了吧。是說你到底是要不要回家啊？！」

「咦咦咦…？要啊！」瀧澤秀明懷裡的溫暖一下子就這麼不見了，讓他瞬間有種悵然所失的感覺。他看著翼離開那張櫃子站了起來，拍拍自己的衣服轉身就要離開，連忙追在後頭討好似地說道，「那波…」話還沒說完，翼馬上轉過身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瀧澤冷不防縮了縮脖子，吐了吐舌頭好不無辜地看了看身旁的波吉。

「快點，我只帶一個走。要不你們自己決定是哪一個吧。」今井翼站在屋門口雙手抱胸，一隻腳還不耐地打著拍子。

瀧澤秀明看了看門口的今井翼欲言又止，對方卻只是瞇著一雙貓眼，對著他抬起下巴不發一語。最後他只好挫敗地垂下眼睛，低下身子抱著他的新朋友喃喃說道，「對不起啊，我不想讓翼離開我。…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再來找你的。」他伸手摸了摸波吉毛茸茸的大臉。

瀧澤秀明在心裡上演著十八相送的大戲，眼前的這隻大狗倒像是真的聽得懂他在說些甚麼似地，狀似理解地蹭了蹭瀧澤秀明的手掌，默默地退下。然後搖著尾巴的波吉就這樣頭也不回地消失了蹤影。

〈壹‧我家也有Hidezo  未完〉